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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东说念主小传

潘文国，浙江宁海东说念主，1944年生于上海。谈话学家，翻译家，华东师范大学二级造就，中国英汉语比拟征询会名誉会长。1967年本科毕业于复旦大学外文系英国谈话文学专科，1981年硕士毕业于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汉语史专科。先后任教于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对外汉语系（对外汉语学院）。著有《韵图考》《汉语音韵学引论》《汉语的构词法征询》《汉英构词法对比征询》《汉英语对比纲目》《对比谈话学：历史与玄学想考》等，发表论文300余篇。作家供图

作家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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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潘文国（右）在英国看望《红楼梦》英译者霍克斯过甚夫东说念主。作家供图

【求索】 

“黄忠廉，大会总结你来作念？！”是问？是令？在会议茶歇室，当着一众各人学者的面，潘文国就这样定了。这事发生在2002年，一场世界博士生论坛在华东师范大学举办，他是经办方负责东说念主之一。

“好的！”我嘴上理会着，心里却想：结束，弗成平静听会了。两天的会，我老敦富厚听完，宏不雅勾画，微不雅抓新，大会驱散式那天，以《七大问题 三大特色》作念了小结，希望未负信任。

“过渡的一代”

“我永久合计咱们这一代仅仅过渡的一代，咱们既枯竭前辈那样的塌实功底和深厚学养，又枯竭年青东说念主那样的闯劲和视线。”潘文国此话既是谦辞，亦然内心真言。

潘文国生于上海，发蒙早，识字多，少时念书泛而杂，未经系统的国粹造就，却迷上了古典文学，不事新诗，独爱旧体。入高中，对古诗的兴味未减，还爱上了数学，身为学习委员，他组织几位同学将数学课本内容与公式列表汇总，供全班使用。

他与中外语文结缘，收货于高中时三位语文浑朴的喜爱与传递戮力棒式的培养，作文常被动作范文诵读。受英语发蒙浑朴金峰从语音到气质三年一贯的长远影响，高中才学英语的他成绩经久位列全班第一，班主任夸他是双语“都备巨擘”。这然而对一位少年的最高褒奖！

幼年的潘文国就已懂得读课外书的曲折。中学时间，他阅读的种类与数目均超越同班同学。他负责全班典籍借阅，同学交来的借书单等于他的参考书目。他借读同学所读之书，扩张了阅读面，明确了阅读点，进而蕴蓄了阅读量，广涉中外文学、历史列传、音乐、好意思术、科普知识等。视线豁达的上风，一直保持于今。

1962年考大学，他选复旦。文理俱佳，他最终入了外文系。大学五年，他学得如醉如痴，毕业赶上“文革”，等了一年，1968年才认真被分派至江西一所公社中学，教的却是语文。其后规复外语训导，他被调至南昌师范学校，才启动教英语。1978年他考研回沪，1981年留华东师大任教，1988年留学英国，依期归来。濒临有东说念主“为何不留在英国”的不明之问，他答曰：“I love English, but I love Chinese more.”（我爱英文，但我更爱中文）“中国东说念主学外语，学外语为中国。”学东说念主爱国，学术报国始于所爱，莫得比这更能抒发他心迹的回复了。

潘文国虽然自谦是“过渡的一代”，却是运道而幸福的。东说念主生之幸莫过于圆梦，尤其是收场素志。少年多梦，高三写的作文里，他联想用英文向全球译介中国古典文学，那是1962年。时隔几十载，一语成真！近十年来，他初心复燃，将征询意思转至中国文化外译。转头畴前，他不禁惊奇：“我的‘古今中外’，其实在当时已埋下了种子。”60余年来，他先学英语，后教研汉语，征询语学，兼涉译学，跨入文学文化外译界限。归根到底，东说念主生轨迹与行状发展的逻辑高度合一，经典外译成其“最好归宿”，他圆圆地画了一个圆善的圈，恰如中国英汉语比拟征询会前会长罗选民所言：“文国先生的学术征询以博古通今和兼赅中外为特色，在学界独树一帜。”

“扬长避锋”

超凡之东说念主必有超凡之说念。潘文国少时念书成长已有所不同，问学生存也迥异于旧例，频频成心遁藏或偏离寻常进路，自出机轴。最典型的要数1978年他报考华东师大硕士征询生时的选拔。英语专科毕业的他，教过英语，报考本专科当是最好之选，可他却转报了冷门的汉语音韵学。“其实这是我的‘扬长避锋’之举”——他认为偏锋取胜的概率更大，原因有四：不想与返城的同窗挤独木桥；音韵学我方不懂，多量中文专科的学生也不太懂；自信有古诗词基础；外语都备占优。收尾他完胜，以全校总分第一考入。无人不晓，汉语音韵学于今仍属“冷门绝学”。这颗剑走偏锋而最终顺利的大脑，是多么澄莹！

读研之始他就钻音韵学，语学征询开启于微不雅，即音韵学表面的中枢——等韵学。其硕士论文《韵图考》尽然写了17万字，起步就不落俗套，完全是硕士自当博士读！可见其抓本、溯源与攻坚的意志。这种敢啃硬骨头的意志奠定了他科研高起始的基础。

濒临其学术建立，咱们曾认为，不征询更多具体问题、有别于当下征询的主流，不是他弗成为，而是来不足为，因为他读硕时已是34岁。事实上咱们曲解了——潘文国澄莹地领会到，“散钱”虽然曲折，“钱串子”更曲折。他不仅征询一般问题，更侧重于征询限定性问题。他挑升追究宏不雅性，由木见林，跃居高端通不雅全局，几十年对持宏不雅重于中不雅与微不雅，汉语征询如斯，汉英对比征询亦如斯，翻译征询更如斯。这种策略形式对学界具有引颈性作用。

潘文国爱走“偏锋”，既是学来的，亦然悟得的。他入复旦时，外文系名师云集，而令其耿耿于怀的是三年纪精读课浑朴刘德中。与重课文内容的主流不同，刘氏“中心词着花法”偏重词义和用法。越到其后，潘文国越认定这是最好英语训导法，情理很充分：英语语法章法相对简略，“再笨的东说念主一两年也学会了”；而词汇与习气用法“是要终身花气力的”，至于课文，“原本仅仅起个率领作用”，将重心定于回复课文内容，他认为是“爱毛反裘，以珠弹雀”。因为有如斯特立独行的浑朴，才有如斯澄莹的学生，难怪复旦出身了葛传椝、陆国强、陆谷孙等一批词汇学或词典环球。

习得的偏方成了问学良方。征询生毕业后，他教了七年古汉语，“中心词着花法”用得如臂使指，进而发现由音韵而笔墨，循字、词、句、章、篇之次而领路全文，是古文学习的基本方略。他赓续深掘，发现中外语文学习肖似之处并非语法，而是字词。这一偏得催生了潘氏“字本位”不雅。于此之中，他广读古籍，夯实小学基础，扩张国粹知识，正如他所言：“我从小学动手的路线却与时下好多谈国粹的学者不同，从字词动手更容易有新的发现和创见。”

潘氏的征询后果，不是三五万字的长文，等于对征询作俯视，或是将文章扩张成书。1988年，他留学英国，谐和导师建议他系统征询构词法。导师之一为人师表：征扣问题，须全面彻底地掌捏贵府。于是他废弃写稀罕论文的念头，用功找全海表里文件700余篇（部），耗时近两年，摘录的内容、写下的条记达数千页，以此为基径直著书。一年后归国，仅完成的综述就杰出40万字，他索性先即将其单独出书，得《汉语的构词法征询：1898－1990》。恰是这难得的老练，奠定了潘文国善于综不雅、梳理归纳、掌控全局的想维才调，而这一才调于今仍为中国谈话学界所亟须。

与统括才调相伴而生的，是史料整理才调。他长远领会到：“一定要珍贵基本知识和材料的蕴蓄，随机需要用一些最笨的智力，作念最败兴的责任。”潘氏征询智力的特色是穷尽史料，以梳理激活史料，继而慢工出细活、出精活，看似“笨”，建立却大。所练的功夫看似“偏”，实为硬功、基本功。

英汉互译，他也有所偏向，“以汉语为践诺”永久是其所持的态度。中国文化“走出去”，他早已践行，还有代表作——高下两册的巨著《中籍英译通论》。表面与践诺，他又是典型的知行合一者。他汉英互译方面的译作有Philosophical Maxims of 2000 Years Ago（1998）、《赫兹列散文精选》（1999）、《朱熹的当然玄学》（2003）等，他以“深入浅出”解析汉籍英译的经过：“深入”，指解析汉语原文要长远；“浅出”，指解析原作后用简便且便于摄取的英语抒发，既求结净，又甘休改换。

潘氏的特有视力也体现于造就不雅，如“本科打基础，践诺才调为主；硕士生应表面与践诺相结伴；博士生以纯表面为主。考本科看学校，考硕士看专科，考博士看导师”，本科阶段重氛围与基础，硕士阶段重专科与东说念主生盘算，博士阶段重经师更重东说念主师。

上述种种，看似避“锋”，实在磨“锋”，或在隆“峰”。他独创了一条“以玄学为基、借历史作鉴、从汉语登程”的汉英对比、甚而是汉外互译的征询之路，《对比谈话学：历史与玄学想考》用司马迁的“究天东说念主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作为题记，足以显其志。

“我基本上作念到了”

自步入谈话征询界限之初，潘文国就明确了办法与看法，一定要作念到“古今买通、中外买通、谈话与文化买通”。回眸来路，他说“我基本上作念到了”，充满了学术自信与东说念主生心情。

中国谈话学界历来存在“两张皮”景色。所谓“两张皮”，即外语界与汉语界“老死不相闻问”，吕叔湘、许国璋、王宗炎等前辈都曾对此作出品评。潘文国则指出古今汉语征询、谈话与文学征询亦然“两张皮”。“两张皮”见木不见林，既阻扰各自征询的深入，也难窥征询对象的果真面庞。潘氏“三个买通”恰所以此为“的”而放矢。

前述“三个买通”与潘氏的成长有始有终。率先，他作念到了学贯古今，其成长经过即是佐证。此外，濒临典籍英译“两端热，中间冷”，潘文国认为宋代是中国晚世的开首，是文化传承的要津期，不探研宋代，难明中国之压根。为此，他身膂力行，主编“汉英对照晚世经典与传统文化系列”丛书，填补对外英译的空缺，鼓励文化“走出去”，让中中端淑远播全球。他约请杨国荣、庄辉明、陈引驰、陈大康等驰名学者撰写先容《朱子全书》《资治通鉴》《文苑英华》《太平广记》的专书，再请有传统文化修养的英语各人将其译成英文。在这套丛书中，他躬行译介了《〈朱子全书〉过甚传承》，以作圭表。

汉语征询是潘文国的本业与基业，其古今征询代表作有《韵图考》（1997）、《汉语音韵学引论》（1992）、《字本位与汉语征询》（2002）、《汉语的构词法征询》（1993，2004）等。终末一册绘就了汉语构词法征询“五合一”的新形式，即汉语构词法由析词法、借词法、造词法、分词法与用词法五部分构成。该书1993年在台湾初度出书，引起很大反响，为其在国外中国谈话学界奠定了地位。

潘氏学通中外的建立更是享誉汉外语两界，主要体现为中外文化对比征询。其代表作多部，如1990年的《汉英构词法对比征询》灼见频出：对比以汉语为践诺；汉英基于单向重双向；宏不雅对比更曲折；汉语语法“隐”而“柔”，英语语法“显”而“刚”；宜从玄学与想维层面领会谈话；音义互动……在此基础上，潘文国1997年推出了《汉英语对比纲目》，2006年的《对比谈话学：历史与玄学想考》继而飞腾至历史与玄学的高度，总的不雅点为“对比谈话学的最终任务等于要在所对比的具有或大或小的相反背后的、作为东说念主类谈话的共同性，以此来作为不同民族、不同文化的东说念主们共同友好相处并进行彼此交际的基础”。

恰是基于中国传统，潘文国探索与发展了谈话征询的“中国途径”，还催生了“副产物”——译学征询。他从谈话到文章，以文章学重释严复的“信、达、雅”，启用传统术语“义、体、气”，创建了中国特色光显的“文章（学）翻译学”，令译学界焕然如新。同济大学造就陈琳认为他忽视的“翻译等于作念文章”的结论“突显了翻译的书写性与创作性，强调了译文的文华性与文学性”。上海大学造就尚新综不雅其建立，说：“他对中华优秀传统的传扬，有机归并了国际前沿征询，建立了先生在国内及国际上的‘一家之言’，设立了其所涉征询界限的‘中国气魄’。”

古今中外的融会多基于语文买通。在此，“语文”囊括谈话笔墨、谈话文章、谈话文学、谈话文化，乃至谈话端淑。古今中外语文征询，潘文国一直栽种于这五个层面，仅仅时候古今、地分中外良友。任中国英汉语比拟征询会会长技艺，他一直强调：谈话要中西相较，比其相反；文化要中西有机结伴，裁长补短；表面要放眼全球，不可偏食。早在2006年，潘文国就撰文《谈话学是东说念主学》，并断言：谈话学须定位于东说念主文学科，征询应体现东说念主文柔软。

恰是从中国文化外译登程，他深究了“中国文化”问题，以传统目次学为罗盘，全面梳理中国文化，汇成《经典通诠：经史子集的文化释读》一书，指出“经史子集”四部体系铸就了中国文化框架，并领路了“国度解决”精神。潘文国如同桥梁，越过中外语文两岸，促进了中外想想与文化的交通。2002年他访学英国，谐和导师蒙娜·贝克造就对潘文国堤防有加，破例将办公室让他使用半年。据河南师范大学造就赵爱静回忆，访英技艺潘文国屡次应邀到多所高校演讲，访学成了讲学，促进了中西语文的深度融会。

凭借“三个买通”，潘文国在古今中外语文征询中愚弄自如。他善选题、勇挑战、敢批判，频发学术之声。比喻，针对文化外译的问题，他忽视中国文化输出的新想路，即“重返原生态的中国文化架构”“理清源头”“精读原典”“正校译名”，再经“融会”以达“超胜”，闻者叹服。

潘文国珍爱“诚”字，待东说念主以诚，为学亦以诚；热烈的社会株连感永久领路其学术征询与著述全经过。比喻，他关注中文使用状态，为化解中文逆境忽视系列对策。对学科分类过细的问题，他认为应该认真“宽”“广”的造就，而非只重界限的深度征询。他强调应立于国度策略高度领会翻译的曲折性，看法从汉语与中国文化本位登程，关注那些触及中国文化中枢内容与中枢价值的非文学作品。

他肯定真义，有一说一，言皆诚心。古今中外，他都持理规戒，直言不讳。在西方学界影响甚大的“谈话器具论”“谈话自治论”等均是他品评的靶子。濒临中国现代谈话征询与传统渐行渐远的景况，潘文国深为担忧。他认为，中国谈话学尚无践诺谈话学停火话表面，构建中国特色、中国格调、中国气魄的谈话学学科体系、学术体系、话语体系，需要学界刚烈而持久的努力。他批考语文平时化、重语轻文、竞今疏古、“科学主义”、语法中心等，命令从践诺到表面、从传统到现现代都要驻足中国，建构中国的话语体系，发展中国特色谈话学。他屡次强调要开脱对西方叙述的过度依赖，尖锐指出：有东说念主过于崇拜西方表面学说，“视国外为国际水平，奉西方为学术前沿”，枯竭民族心扉与自我招供。河南大学造就牛保义因此评价他“学术眼神尖锐，具有环球风范的学术霸气，勇于挑战知识和开改换路，具有热烈的学术勇气”。

“读译书屋”

潘文国给东说念主的直不雅印象是：语速快，想维快。他有口才，笔头也利弊，能把想想说得清、写得明，又豪阔文华。文章篇篇有看头，著述部部有内涵，不说诳言，更无谣言。所谈皆为真问题，不必或少用边幅性词语，多用准确的科学术语，读来又不嗅觉败兴，以至复旦大学造就何刚强说潘文国“是一位才子型学者，他的笔墨充满灵动和好意思感”。

在咱们看来，他是活在当下的古东说念主，身上有股“士”气。据中国造就科学征询院征询员戴汝潜先容，一次国际商酌会上，潘文国评述一些他不认同的所谓“表面”，批得极有风韵与气度，口气一如既往不冷不热，儒雅而贤明。

2023年，潘文国把家搬进养老社区。阿谁社区环境幽雅，兴奋宜东说念主，医、食、住等一应俱全，他抛开万事扯后腿，只管“好好辞世”。“好好”二字，等于读好、译好、写好中外书文。社区里还有扫数因他而生的别样兴奋——“读译书屋”：一张茶几，一圈沙发，四壁一万余册典籍皆由他献出，既私用，也供他东说念主品读。在窗的两旁，他自题一联“读今读古通千载，译外译中会万邦”。

潘文国一直在中外学术间艰苦卓绝，在西南交通大学造就傅勇林眼里，他作念到了“‘持平入妙，铢两悉称，良络续然’‘发前东说念主所未发，开一代学风’‘发潜德之幽光，启来哲以通途’”。因其博学广识，晓古知今，领路多科，四川番邦语大学造就王寅别出机杼，送了他一个亲切的雅号——“潘子”。

（作家：黄忠廉、南好意思兰kaiyun，鉴识系广东外语外贸大学翻译学征询中心造就、延边大学番邦语学院讲师）